过去的一年，周淑真感到了一种学者特有的满足。

作为研究反腐问题多年的专家，2009年起，周淑真曾多次参加中纪委座谈会。但印象极其深刻的，还是2012年11月30日王岐山上任后的那一次。似乎正是从那个会开始，有些事变得不一样了。

回头再看，周淑真在会上提出的4点建议，如今都已变现或正在成为现实，这让她很是满意，“我就是说了真话、大实话”。

转变就从这次会开始

那次座谈会，是在2012年11月30日上午9点准时开始的。

此前半月，十八大刚刚闭幕，王岐山接任新一届中纪委书记；会前一天，习近平总书记在参观“复兴之路”展览后，做出了“中国梦”的阐述。

此前参加过3次中纪委专家座谈会的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周淑真，曾作为北京市政协常委，在王岐山任北京市长时，听过他现场讲话。在她的印象里，王岐山是个干实事的人，不搞花架子，“不是你说完了，他最后表个态、念个稿”。

所以，在会前一周接到电话通知后，朋友提醒她，周淑真除了准备一个3000字、12分钟的稿子外，还做了点发言准备，也试探问了下中纪委这次会的风格。对方也是一头雾水：“王书记初来，第一次主持会议，什么风格我们也不知道。”

果然，当第一位专家刚说“尊敬的王书记”时，王岐山立即打断了。“他当时很干脆，要求尽量少用讲话稿，更多提观点，稿子他都看过，能不读就不读，要言简意赅，把重点说出来，空出来的时间互动”，并提醒大家“说长话容易，说短话不容易”，要提高会议效率。

王岐山还特意提到前一天习近平总书记的 “中国梦”讲话。王岐山表示，习总书记的讲话，就很平实，“我们要改变会风，就从这一次开始”。

就这样，座谈会开始渐渐有了点“争鸣”的味道。争论一是反腐败到底是一项长期持久战工作，还是要搞攻坚战，快速遏制腐败势头；争论二是官员财产公开制度，应逐渐推行，还是“一刀切”。

临散会，王岐山还强调了一句，“参加我的会，不能念稿，要深刻思考”。

会后一月余，王岐山在2013年初开始提出“当前以治标为主”的反腐思路。一年间，我国反腐新格局渐渐成型。

“以前也不是没有认真反腐，但真正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，并付诸于切实行动，一个问题一个问题、一个人一个人处理，还是从十八大后开始的。”周淑真说。

这样的局面，不仅有着社会历史发展到现阶段的必然，更与新的党中央的魄力、决心和能力分不开，“做事当然不完全是个人的作用，但一定会有人的因素。王岐山就是个样板”。

四条建议都落地了

作为长期研究政党政治、比较政治的学者，周淑真对腐败问题的研究，借鉴了许多国家政党政治中的长处优点。在那次座谈会上，她直接对王岐山做了表述。

“我提的第一个问题，其实是广大群众的政治参与度问题。”周淑真回忆，“我们原来不具备这样的条件，但现在谁都可以随时拍，随时上网，这就能够形成全民反腐局面。”

虽然难免有个人情绪或差错、以偏概全，但就具体事实而言，周淑真认为：“不论是谁举报，只要是事实，能不能采纳就是管理者的问题，应当充分研究如何善用网络。”

当时刚发生重庆雷政富、“表叔”杨达才事件，雷政富从被检举到停职不过66小时，网友赞为“火箭速度”。周淑真表示，政府这样的态度才是对的，“以前出了事总是否认，现在有了进步。王岐山听了不断点头”。

这也衍生出制度执行力度问题，“所有政策关键在执行，首要就在人。”

2013年9月2日，中纪委监察部网站正式上线，集中力量处理群众举报，并开设曝光台专窗，这些尤其令周淑真认同。

周淑真的另一个建议，也是座谈会上的争锋之一，“如何预防腐败，关口前移，源头治理”。这直接涉及官员财产公开申报制。

“关口前移、源头治理已被世界多国证明，虽然各国文化不同、不能直接平移，但无疑应借鉴，关键只是如何操作。”周淑真说。

有学者认为应全方位公开，周淑真觉得“一刀切”有困难，建议“新人新办法，老人老办法”：对新任命的，到了新的工作岗位的，都要公开，换了新岗位的也要公开，关键是看其在职位上财产究竟有多少增加。“也就是说，判断其是否以权谋私了。对之前的问题，可以采取汇报备案，一旦出了问题，没事前备案的从重处罚。”

“纵观全世界各国的腐败问题，尤其是公共领域的腐败，无不是由个人失职导致的失败，并从中得出建章立制、制度衔接的迫切性。”周淑真说，“最终要将各种制度和规范编制成网成笼，将权力关进去，确定一份权力清单，不能无限度放大权力。”

一年后再看，中纪委监察部网站已引起广泛重视，仅曝光台至2013年底已实名通报曝光517件各地区部门违反“八项规定”的典型案例；反腐执法力度持续加强，2013年初步核实处置反映问题线索19.7万件，立案17.2万件，结案17.3万件，给予党纪政纪处分18.2万人。《建立健全惩治和预防腐败体系2013-2017年工作规划》出台、官员财产申报等诸多制度已进入试点或开始考量。

“有人问我，你去年提的建议都逐渐变现了，什么感觉？其实我只是讲了一些真话、大实话，这样的结果只是让我更有了可期之处。”周淑真说。

权力如何关进笼子

“过去有种说法，我们党自身的权力，好像在大街上睡着了。在大街上，大家都看得到，但就是睡着了。”作为学者，周淑真迫切期待着改变，并思考着路线图。

比如立法与歼灭战之间的关系。“立法当然好，但应当看到，我们之前不是没有法律，更多问题在于执行、监督。所以，立法不能着急，应当更切合实际，到一个阶段解决一个阶段的问题。”在周淑真看来，当前腐败之风甚嚣尘上，群众不满，因此王岐山才有了“治标与治本的关系”判断，当前以治标为主，虽是权宜之计，但相当重要，“首先要恢复党和政府的公信力，刹住腐败之风，全社会形成共同反腐，赢得群众信任，可能更加重要”。

周淑真记得，座谈会讨论结束后，王岐山还向大家推荐了一本书：《旧制度与大革命》。“社会的风气很重要。现在的做法若能坚持数年，腐败无处遁形，后续立法才能更加稳当，也才有了执行可能。”周淑真说，近期连续写了《权力制约与权力监督的科学内涵》等几篇文章，如再举行座谈会，她很想谈谈有关新政治观的问题，核心是政党政治理念的变革，比如，如何形成科学有效的权力制约与协调机制，“所谓科学有效，是指权力的配置、上下级关系、同级关系等相互之间应该分权，应该相互制约，但相互之间又应该有协调，不是无边界地行使权力。这应是下一步方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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